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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网真危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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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前几天举行的戛纳电影节上,阿兰·德龙登上颁奖台,领取了“荣誉金棕榈”终身成就奖。上世纪80年代,阿兰·德龙因为饰演《佐罗》,被刚进入改革开放的上亿中国观众所熟知,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。电影节现场,现年83岁的他在台上眼圈发红地捧着奖杯,很快落下泪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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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是对阿兰·德龙本人,还是对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会来说,今年这个奖都格外不易。5月中旬,颁奖提名公开后,引起了网民的强烈反对,原因是阿兰·德龙有“黑历史”,曾经说过一些“不当言论”。


网民们很快发起了签名请愿活动,反对授予阿兰·德龙终生成就奖。请愿书给他贴上了“种族主义、蔑视女性和反同性恋”等标签。在短短几个小时内,活动就征集到了1.8万个网友签名。


然而,在这种压力之下,戛纳电影节最终还是决定把奖颁给阿兰·德龙,电影节官方给出了解释,大意是:


“我们评这个奖,只对应他的演员生涯。即使我们不同意他在生活中的观点,他也有权表达。现在我们比过去更难给予他人嘉奖和荣誉,因为道德警察会用放大镜去审视当事人的过去,用当下的视角去评判别人曾经说过的某句话。但人会改变,人生中也会存在很多矛盾,人无完人,阿兰·德龙不是完美的人,在座的各位也不是。”


差不多在同一时间,地球另一端的中国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,人称“王晨艺退赛”。


王晨艺是选秀节目《创造营2019》里的一位选手,排名本来很靠前。但最近有人挖出王晨艺在六年前的“劣迹”——他曾在六年前点赞过荤段子和三俗照片。由此网民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声讨,要求其马上退赛,并各种@官V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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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本周五的时候,王晨艺真的退赛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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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过去的一年里,掘地三尺挖黑料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。有人以王晨艺退赛为题,写了一篇《大举报时代已经来临》,在朋友圈广为传播。结果还没过半天,这篇关于举报的文章也被举报掉了。


在国内上网,确实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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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络环境的恶化比我想的要快不少。


差不多在两年前,举报行为在网上还处于人人喊打的范畴。这里所说的“举报”,大多和犯罪举报无关,而是出于个人私欲和意识形态,借铁拳铲除异己,顺便把一个圈子的生态毁掉,长期以来为群众所不齿。典型的例子,是当年刘睿哲举报导致国行PS4延迟发售的事件,在随后的几年里时不时被提出来口诛笔伐。


但如果2019又出现了一个新刘睿哲,能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反对,那就难说了。


这就是时代的变化。 进入2018年后,这种变化开始加速,差不多以月为单位——每过三个月,网络形势就大为不同。从举报犯罪纠纷,到举报不合理现象,再到举报看不顺眼的人和事,进而去翻找几年前的历史言论后举报打倒,借此消灭自己讨厌的对象。


举报过后,无论带来了怎样性质的封杀,都会有人说封杀得好。于是在一声声叫好声中,举报和封杀获得了正当性,潜移默化地完成了舆论的翻身仗。现在已经不太有人敢公开质疑举报的合理性了,这个行为已经从小众走向了大众。


刘睿哲们成了台面上的正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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举报泛滥的后果不言自明,这次我想谈点别的,主要关于 “互联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”。这个话题很大,不可能简单地讲清楚,这里我主要从自身聊聊体会,看看你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。


我的第一个体会是,这些年来,网民的素质没有提升,道德标准却提高了。这是很多网上矛盾的原因之一。


网民其实依然是乌合之众,且因为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上网人群的低龄化,变得更乌合。但与此同时,这两年的道德标准却提高到了不切合实际的水平。站在这种道德透镜下,所有人都是有罪的,因此这种透镜很快变得武器化,一打一个准。


“低素质+高道德标准”的环境会造成很多扭曲的现象。最典型的是“圣人网友”,字面理解,网友大多有种圣人思维,喜欢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,对别人的污点能念叨一辈子。由于这种行为的出发点是“高道德要求”,这会让网友产生“似乎在做正确的事情”的错觉,从而不断强化圣人思维。


网民在圣人思维里是不自知的,还会觉得自己理性客观。举个例子,前段时间刘慈欣被爆出用小号在百度贴吧口嗨,有些不太体面的言论公开了出来。这件事对他本人倒是没有造成太严重的负面影响。很多人说,看了刘慈欣的小号言论,感觉这个人更真实了,就是国内常见的中年大叔平日的口嘛,谁不是这样?大家不要太圣人思维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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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号发的帖



其实即便是支持刘慈欣的人,其实也处在圣人思维。他们支持的原因,是“刘慈欣的言论没大问题”,而不是“作者私下言论和作品无关”。言下之意,如果刘慈欣不小心用小号说出某些“错误”的话,这些原本觉得“没大碍”的人,也会立刻倒戈相向。所以刘慈欣该庆幸的,不是网友独立地看待了他的作品和为人,网友其实压根不能分辨。他唯独要庆幸的,是自己没有说错话。一旦说错,他的公众形象和职业生涯,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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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素质跟不上道德标准”带来的另一个问题,是 “嫉恶如仇”的人在变多。


嫉恶如仇不是好事儿吗?它是好事儿。但恶有大小之分,我们虽然追求“不以小恶而为之”,但小恶本来也是世间百态的一部分。冲动、自私、口嗨、炫富、鸡贼,心口不一,自相矛盾以及无法抑制的欲望……每个人都会多少有些这样的小恶。


嫉恶如仇的人多了,这些小恶就被统一定义成了恶。那些暴露出小恶的人,就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,成了应该被批判或消灭的对象。剩下的人为了不被消灭,只好摆出一副圣人的形象,反过来培养出了更多圣人网友,回到了上一个循环。


的确,我们需要尽量去减少社会中恶的比重,但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,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士。社会需要的是普通人,和必要的维持秩序的人。当人人都想成为正义之士时,会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力量去履行正义,转而去求助更大的力量——铁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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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年大家普遍喜欢借助铁拳来行使正义,这有点类似于“智障捏着核弹发射器”。大量心智不健全的网民,突然获得了大威力武器,还能无责任开火。这让整个互联网都提心吊胆,而举报者如鱼得水。史无前例地的,这些人觉得自己有力量,可以左右很多人和公司的前途。


然后你会发现,举报者的段位似乎越来越低,可能只是一名心智不成熟的在校学生,或者一个心态扭曲的普通人。他们之所以举报,大概率只是因为他们愤怒、阴暗,或者纯粹是蠢。某些圈子、某些有才华的人,会因为这些人的“不喜欢”和“生气”而消失,抄袭者可以把原作者举报入狱,学生可以把老师举报成间谍,而玩家会把“血是红色的”游戏举报到不能上架……


这些举报者们,不是傻就是坏,且傻的成分居多。但没办法,智障网民确实越来越多了。从微博、公众号、知乎和大大小小的新闻客户端里,你应该很明显能感觉到,近两年智障比例有急剧扩大的趋势。


为了便于区分,我把这几年新增的智障,称为“新一代智障网民”。他们和过去的脑残喷子并不一样。平时他们看着都挺正常的,甚至还能进行友善的理性讨论,给人一种具备思考能力的错觉。但仔细观察会发现,他们的脑子其实由几组“绝不可侵犯”的关键词组成,比如XX,XX和XX,一旦触发关键词,脑子就坏掉了,这时驱动他们的只剩下条件反射,思维里只剩下了直觉。


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的朋友会在某些问题上突然丢掉了脑子,一点就炸,而一小时前他还在跟你谈笑风生,好像有独立思考能力似的。


不过,新一代智障网民虽然一点就炸,但只靠他们破坏力很有限。铁拳虽然威力无边,如果没人指引,也不会天天四处出击。然而……智障们当起了铁拳的引导者,这是最悲剧的地方。互联网没有给人平等,但给了人们平等的举报权,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,网络环境不可避免地朝着最坏的方向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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举个例子,目前网络上的举报重灾区是ACG和亚文化圈子,而举报往往来源于圈子内部。这些圈子有很多学生党之类的低龄群体,得益于移动互联网的发展,他们开始大量上网。学生的社会经验很少,偏执,又喜欢追求绝对的正义。而学生追求正义是不需要付出成本的,没成本的正义,说白了就是中二。不幸的是,中二青年和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在网上有着相同的举报权重——甚至前者要更大一些,因为他们更偏执,对举报更上心,直到招来铁拳,毁掉整个圈子。


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现在举报游戏最多的,不是讨厌游戏的家长,而是玩家们自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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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早些时候,在连续有大V因不当言论被消灭后,新浪微博专门出台一个功能,可以让微博仅半年可见,保护大V的同时,侧面反映出了中文互联网的危险指数。


但这还远远不够,环境一直在收紧。上网说话危险,不说话也危险。这两天网文圈又遭遇了一场浩劫——当然,依然有人为整治网文圈叫好因为他们看不惯这类东西。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情,又有着特殊的意义,不难想像,在之后的几个月里,互联网环境会大幅度收紧,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。


接下来,就算你有话想说,可能也会乖乖闭上嘴巴,夹着尾巴做人,低调行事,自查自省,以免说错。整齐划一的声音背后,是无数张不愿意再发声的嘴。我完全理解这种选择,换我可能也会这样。


但要记得,这不对。



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(对对对你们都是业内):上网真危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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